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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5章:消失的影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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初中三年級入學前的那個暑假,事實上並沒有暑假,學校要求以自願的名義補課。開學後,按照傳統,校領導為了中考會把班級按考試成績分成三個等級。加強班是中上水平的學生,提高班是中下水平的學生。而分數總是墊底,或紀律不好的學生會被集中在了一個班級,叫做特色班。

特色班所謂特色,校方的說法是不以分數論英雄,挖掘個人特長。可實際上呢,我的一個同學,學習成績算是中上水平,卻被分進了特色班。原因是暑假沒有參加補課。開學幾天後,那個同學就主動退學了。

在我看來,特色班只是學校管理不聽話學生的一種手段。當然,我也樂意看到,像阿水這樣的學生被分到特色班。加強班和提高班是原來的兄弟班級整合過來的,好比兩兄弟之間,把優點集中在一個人,把缺點集中到另一個人。所以調整後仍然是兄弟班級。所謂兄弟班級,就是班號相鄰,共用一套任課教師,就好象有共同的父母。

那天晚上分班後的名單公布了,我在加強班那一列看見了阿鵬的名字。事實上按阿鵬的學習成績是要被分進提高班的。後來聽同學私下嘀咕議論,說是阿鵬的父母從城裏回來給校領導塞了紅包。

阿鵬的父母在他才剛學會走路的時候就丟給了祖父母照顧。夫妻倆去城裏做起了生意。一做就是十幾年,從擺地攤到開了餐館。同學議論這件事情的時候多半是帶著羨慕嫉妒恨的情緒。以前如果是別的人幹了這種走偏門的事情,我總是會嗤之以鼻。但今天這事發生在了阿鵬的身上,我反而樂意了。

兩個班級交換了一部分學生後,班主任組織大家在走廊上排隊,安排座位。雖然是男女各一隊,但男女生早就已經分開坐了。所以我算準了入座次序,故意站到了阿鵬的後面。我這才意識到阿鵬的個子也已經長上來了。於是我們在最後一年成了同桌。

同桌間的時光有很多是其他同學無法比擬的。和前後桌談笑說唱,一人一只耳機一起聽卡帶歌曲。這些是大家都樂於做的,但是我不確定其他同學是否有疊大腿的習慣。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,我喜歡把大腿搭在阿鵬的大腿上,上課時間也一樣。

中考前幾天,阿鵬突然對我說:我睡定你了。原來,中考那三天住在縣城黨校的賓館裏。因為床鋪有限,安排兩個人一個鋪,自願組合。於是我們再次睡在了一鋪床上。

第一個晚上,我很安分。第二個晚上,我很晚才睡的。我假裝沈睡,多次把腿壓在阿鵬的身上,但都被阿鵬輕輕的放下來了。第二天,刷牙洗臉的時候,阿鵬說:你小子,睡覺的動作挺大的嘛,我要是個女的還不被你給吃了都。

考試的最後一天,我的褲子裂開了,借了阿鵬的一條穿著。本想回到學校還給他,哪知回到學校後早已各奔東西了。以及我們一起聽音樂的隨聲聽也在我那裏。當然還有、留在腦海裏的美好回憶。

那個暑假,我過得很孤獨,平淡,就靠阿鵬的那個隨聲聽過活著。後來阿鵬的一個電話給枯燥的暑假添加了一點滋味。阿鵬說:沒有考上志願的高中,只能去讀私立學校了。而我順利以全市26名的成績進入了省重點。

在縣城讀高中二年級的時候,阿鵬來找過我一次。那天過得很沈悶,阿鵬好像心事重重的。當晚停電了,我聽著收音機,用的幹電池。阿鵬在一旁玩著手機。我說,睡吧。阿鵬說,嗯,好。

我們第三次睡在了一起,房間裏就他們兩個人。在我還沒有入睡的時候,阿鵬的手抱住了我。我假裝睡著,我想這樣讓阿鵬抱著。然而,阿鵬沒有知足,他爬上了我的身體,把我整個人壓在了下面。我有點緊張了起來,但覺得這樣挺好,繼續假裝沈睡。阿鵬沒有善罷甘休,他的下身開始奇怪的運動。我突然感到措手不及,只能一動不動,不知道該如何是好。我這時候才意識到,我的那裏已經硬得像鋼棒一樣了。於是,我的雙手很自然的抱住了阿鵬的身體。

第二天醒來,誰也沒有說起昨晚的事。臨走前,阿鵬在我的衣櫃前看了很久。阿鵬取出一件襯衫,說:

“我覺得有點冷,這件襯衫借給我披在身上吧。”

我說:

“好啊,送給你。”

我不知道阿鵬有沒有看見,衣櫃裏那件褲子,是阿鵬借給他的。

此後,阿鵬再也沒有來找過我。手機也一直處於暫時無法接通的狀態,後來再打就成了空號。

這時候,阿水突然問道:

“甌越,你還記得阿鵬嗎?”

我嘴角一笑,說:“當然。”

我問阿水:“你和他還有聯系嗎?”

“他,”阿水哽咽了一下,說:“阿鵬自殺了。”

“什麽?”我的耳邊像有一個炸彈轟的一聲爆炸開來。

“阿鵬他自殺了。”阿水說。

我的臉部開始發熱,好像血液突然全部往上湧去。

沈默很久後,我問阿水:“什麽時候的事,怎麽發生的?”

阿水說:

“九年前,我就是在這裏遇見阿鵬的。那年阿鵬從縣城轉學到了省城來讀高中,是他父母的決定。高一的時候阿鵬並不同意,他舍不得家裏的奶奶。高二那年,阿鵬的奶奶病逝了,他變得無依無靠,就同意了。而我初三那年被學校開除後,就來到了省城闖蕩。阿鵬高中畢業沒有考上大學,倒是認識了不少的朋友,就是在這個酒吧裏認識的。他們談了戀愛。開始,他們還是很小心的,偷偷摸摸的去旅店開房。後來阿鵬的父母離了婚,因為阿鵬的父親有了外遇,被他母親發現了。阿鵬的父親請求原諒,他母親堅持離婚。阿鵬站在了母親一邊,和母親一起生活。工作後,他在外面租了一套小戶型,自己住。有一天,他的母親突然來看她。打開他的房門,看見了他們赤身在床上。母親丟下一句話,再也沒有回來。她說,你和你爸爸一樣無恥。他們分手的那天,阿鵬打了電話給我,約我在這裏見面。他和我說了很多話,說了一個晚上,好像一輩子想說的話都說完了。他說已經找不到人可以說這些話了。淩晨分開後,我們各自回了家,阿鵬說想去看看媽媽。中午的時候,一個電話吵醒了我。是阿鵬的媽媽打來的,說阿鵬自殺了。就像做夢一樣,我呆呆的坐在床上。見到阿鵬的媽媽時,她完全垮掉了,癱坐在地上。她說,阿鵬淩晨的時候去她家裏的陽臺上跳下去的。阿鵬的媽媽住在第十八層。阿鵬的媽媽已經泣不成聲,邊哭邊說,‘我在睡覺,我感覺到了他來親吻了我的額頭,為什麽我當時沒有醒過來抱住他,為什麽,為什麽?’”

第二天,我醒來的時候,是在阿水的家裏。昨晚一邊喝著酒,一邊聽著阿水的講述,借著酒勁哭的一塌糊塗。阿水是做二手房生意的。看這房子的裝修就知道已經賺了不少。

我問阿水:“你知道阿鵬住的地方在哪嗎?”

阿水說:“知道,你想去看看?”

“算了,早就租給別人了吧。” 我說。

“還在,”阿水說:“阿鵬走後,我買下了那套房子,是個單身公寓。阿鵬的所有東西都一直原樣放著。”

我吃驚地看著阿水,沒有說話。

在阿鵬的衣櫃裏,我看見了他的那件襯衫。襯衫的口袋裏放有一張照片,曝光不是很好,是用手機拍的。照片上,阿鵬笑的很落寞,努力把頭靠近一旁熟睡的我。

我突然想起竇唯《消失的影像》裏的詞:消失的影像,浮動在過往的殘骸,劃過悲哀,又再次見到你。

仿佛是冥冥中註定的,我好像聽到一個聲音,想要我的陪伴,那是阿鵬在呼喚我,在幫我解燃眉之急。

“阿水,我有個不情之請,希望你能答應。”我雖然有點尷尬,但還是毫不猶豫地開口了。

“我應該可以猜到你想說什麽,你是想住在這裏一段時間,陪伴阿鵬,對嗎?”阿水猜測道。

“阿水,你怎麽知道的?”我覺得不可思議。

“昨晚在酒吧,我看到了,你是不是和男朋友吵架了?”

“什麽!你誤會了,他不是我男朋友,我對那個酒吧也不熟悉。”我極力辯解。

“放心吧,我雖然不是真正的GAY,但對你們非常了解,我是完全支持你們的。”

我表示非常驚訝,不知道如何回答,只好沈默著不說話。

“你現在做什麽,一直都在省城嗎?”阿水又突然問道。

“來省城三年了,我是搞設計的。”我回答。

“是個設計師,挺不錯嘛!”

“瞎混唄!對了,最近有打算回老家一趟嗎?”

“我整天游手好閑,隨時都可以回去。”

“是這樣的,過幾天我要回小縣城參加一個項目的啟動儀式。”

“初中從鎮上的中學畢業後,我就到省城來混了,後來家人也都搬到省城來了,所以對小縣城縣城不是很有感情。如果你有回去的話,我倒是想起一個人,或許你應該去見見他?”

“誰?”

“當時我們班的一個轉讀生,他叫林帆,我記得你們很要好,不是嗎?”

聽到這個名字,我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大量的記憶碎片。沒錯,阿水說的對,我和林帆曾經的確非常要好。我甚至還把自己的秘密,主動在告知了 林帆。

“林帆現在是在小縣城縣城發展?”

“對,他在縣城開了一家旅館,叫海子的家,逼格挺高挺文藝的,我每次回去都是住他的旅館。”

“海子的家?就是寫《面朝大海,春暖花開》這首詩的海子吧?”

“沒錯,沒錯,旅館裏的所有布置,從壁紙到地板,燈飾到書櫃,好像都和這個海子有關,不過你怎麽知道的,你知道這個旅館?”

“沒有,不過我當然知道,海子就是他的魂。”我說著,不禁想念起 林帆來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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